Saturday, December 09, 2006

港邊惜別:揮不去的淒美


我一直對一首台語老歌很欣賞,其曲調纏綿淒美,可惜我一直聽不太懂歌詞,也不知道歌名。不過,這樣的一首歌,卻經常會不其然的在我的腦海中響起,每每讓我放下手邊工作,靜靜欣賞,一任思緒自行發展。因為我覺得這是一種享受。

前幾天一位朋友mail「白狐」這首歌的歌詞給我,看了歌詞之後,很奇怪,「港邊惜別」的音樂又不自覺地在我腦海中響起,可我並不知道這段樂聲的歌名就叫做「港邊惜別」,一時間,很想知道歌名。

於是我開始用Google來查,可是要怎麼查呢?這首歌的歌詞我並不知道,只記得曲調。我只好用「台語老歌」去找,找到了幾位歌星所出的台灣老歌專輯,然後再以專輯裡的每首歌名去找試聽網站試聽,好不容易,終於找到歌名了:港邊惜別。

接著,基於好奇心理,我再去查這首歌的相關資料,赫然發現一段感人的愛情故事,在我心中迴盪不已。

根據台灣歌謠臉譜,這首歌的作曲吳成家先生,一九一六年八月二十日出生於台北橋頭,早年,來台經營瓷土生意的祖先,因商機搶得快,成為台北橋頭的望族,吳成家的父親吳木因家中富裕,閒來養蘭花、養賽鴿而有「粉鳥木」的稱號,對樂器演奏也頗精通,吳成家從小受父親薰陶,對音樂也情有獨鍾。

吳成家是家中獨子,幼年因病毒感染罹患小兒痲痺,太平國小畢業,在完成高等科學業後,父母將他送到日本就讀於日本大學文學部,事師作曲家古賀政男,日本大學畢業後留在日本發展,亦曾加入日本古倫美亞唱片當專屬歌手,取藝名為「八十島薰」,同時也展開創作生涯,並在東瀛的歌謠界闖出一片天。一九三五年,吳成家結束一段不被祝福的異國戀情從日本返台,進入台灣古倫美亞唱片當臨時歌手。

吳成家於一九三八年發表這首<港邊惜別>,記述的就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愛情故事,據吳成家的兒子吳國城表示,這首歌是吳成家為了一位有緣無份的日本女醫師所寫。吳成家從日本大學文學部畢業後留在日本發展歌唱事業時,有一次胃出血住進醫院,年輕溫柔的女醫師對他特別照顧,兩人進而產生情愫,情竇初開的吳成家有意娶女醫師為妻,女醫師也有意和他共度白首,兩人情投意合並生下一個兒子,但是這段異國戀情卻遭到雙方父母強烈反對,兩人被迫分離,這段苦戀讓吳成家傷心欲絕,這首<港邊惜別>就是在與女醫師分手後所寫。

一九三五年吳成家回到台灣,在與作詞家陳達儒熟識後,將自己的這段苦戀說給陳達儒聽,並將寫好的曲交由陳達儒填詞,<港邊惜別>的發表,彷彿重現當年,這對為情所苦的熱戀男女,因父母反對,被迫分離的情景:

「戀愛夢 被人來拆破,送君離別啊 港風對面寒,真情真愛 父母無開化,毋知少年啊 熱情的心肝。」

「自由夢 被人來所害,快樂未透啊 隨時變悲哀,港邊惜別 天星像目屎,傷心今暝啊 要來分東西。」

「春春夢 被人來打醒,美滿春色啊 變成黑陰天,港邊海鳥 不知阮分離,聲聲句句啊 吟出斷腸詩。」

人生中最難以釋懷的當屬「生別離」,兩個深愛的人不得不分開,原本企盼的美滿春色,一霎時,烏雲密佈,好夢乍醒,港邊的海鳥,不知道兩人這一分手,此生恐將無緣再見面,猶在海面盤旋啼鳴,一聲一句在有情人聽來,就像吟出讓人聞之斷腸的詩句,字字句句像針一樣扎著情人脆弱的心靈。

這段感情並未因吳成家的回台而告結束,吳成家回台多年後,無意中得知女醫師一直未婚,獨自撫養著他們的孩子,得知消息後,吳成家柔腸寸斷,就將這段情節寫成劇本「港邊惜別」,敘述一對戀人未婚生子卻被迫分手,多年後男孩事業有成,有一次到電影街讓人擦皮鞋,幫他擦鞋的男童讓他覺得面熟,在一連串的調查詢問下,得知男孩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骨肉。據吳成家的女兒說,當時父親在寫劇本時,邊寫邊哭。

在現實生活裡,女醫師的倩影,始終讓他魂縈夢繫,一直到六十二歲那一年,吳成家到日本,在闊別四十幾年後,才再度見到這位守身未嫁的女醫師,也見到自己的親骨肉。在日本銀座的街道上,兩人四十幾年前約會的咖啡廳仍然繼續在營業,裡面的佈置和座位都和四十幾年前一樣,滿臉風霜,滿懷對昔日戀人的思念與愧疚的吳成家,坐在兩人以前固定坐的位置,點一杯咖啡,再一次回想年少時這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。這也是他最後一次的日本行,三年後他就病逝,而<港邊惜別>也成了吳成家一生中最淒美的旋律。


詳細請參考台灣歌謠臉譜, 音樂則可以聽侯孝賢唱的

各位有沒有發現曲調有點歌仔戲的味道?我也有這個感覺,而且我發現那時代的歌曲,幾乎都有很類似的音階,散發出非常類似的情感。

於是,我又開始好奇了,又開始查找,發現這些歌謠,很有可能來自平埔族的歌謠。甚至於早期台灣的自然民謠幾乎源自平埔歌謠,如思想起、台東調、恆春民謠、牛犁歌、天黑黑、丟丟銅仔等等。而這些自然民謠又影響著早期的創作歌謠,如四季紅、望春風、雨夜花和補破網等等。當然也包括歌仔戲中所用的調子。有關這方面可以參考 簡上仁的文章,或是許常惠的研究。

平埔族並沒有完全消失,他們就在你我之中。不是在歌聲中就是在血液裡。這對我來說是很奇特的認識,也許,這也是揮不去的淒美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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